去年冬“阳”后，自感身心震动频率有些快，一种不可描述的内在的混乱似有加剧的态势，环境培植的虚妄念头？病毒入侵肌体后的无力，反应迟钝？焦虑趁虚而入？庸常无聊生活的摇摆迂回？直觉中，仿佛又陷入了虚无的恍惚里，那种磅礴的力量，不是靠几番醉酒后，又静心创作所能消解的。

即使是圣人，身心合一的那种状态是很难持续的。他们是不是比凡夫更能“装”？又或是我在度圣人之腹了？也许，通过文字语言工具，构筑传奇故事，足可诠释他们的反常形态，成为某种珍馐投喂悠悠之口，又以个体的经验生成内在的智慧。是的，不同凡响，圣人的疯癫形态里，对后人足可扩展出新的自我认知，启示我们直觉性领悟。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人是需要一点自欺精神的，譬如一片白云，这是我告诉你的经验，我望着它，痴痴的望着它，有那么短暂的瞬间，比生起一个念头更短，我感觉身心合一了，安稳祥和的氛围包裹着我，我忽然明白了，为何从我最早的油画作品里到现今的创作，画面上时不时出现一朵云的缘故了。你看，这些八杆子打不到的事物，可以用一片云来解释的，是不是合乎逻辑性我是不在意的。怪力乱笔多方游走，想到哪就写到那里，我忆起了多年前，去寻找圣者密勒日巴修行地方的经历。

九层碉楼高的悬空转经道，没有扶栏保护，只容一人身通过，我紧抓着头上方一根嵌进，环绕佛殿外墙壁的钢管，脸面摩擦着铜制佛像的面部，挪动小碎步，胆战心惊地绕了九层佛殿顶层转经道一圈后，一阵恍惚袭来，似有站立不稳之感，站在我旁边的老乡喇嘛伸手扶住了我，微笑着看我，说了一句，“不是过来了？！”我答：“过，过了！”晕眩后的安稳踏实。

唐卡画作密勒日巴修建的九层佛殿

这一幕发生在多年前，在西藏洛扎县色乡村塞卡古托寺院九层佛殿顶层，第一天，没敢走，第二天突破有点恐高心理的我，完成了一个壮举，转完一圈后步下转经道，楼顶平台安稳处，我抬眼往山顶望去，用手一指，山顶处似有白云存在，“那是一片白云么？”老乡喇嘛笑而不答。

塞卡古托寺九层佛殿纸上写生40cmx30cm邝老五

我决定去寻找那片云。

而在此前的几天时间里，塞卡古托寺院的每一处角落，留有我走过的足印，当老乡喇嘛最后打开一间隐蔽的房门时，猝不及防的，古老年代的信息扑面而来，目瞪口呆，我看到了无与伦比，伟大的装置作品，且慢！请容许我这么说，一种职业的本能，那种所谓艺术家眼光的矫情使然，我目睹了这座寺院时光深处，传承底蕴的承载物——几百年前的藏戏道具挂在烟熏墙上，黑黝黝的，房间内光线不足，我定睛，看见落满灰尘的道具有了大致的轮廓，灰尘成了揭示事物的显在，厚厚的一层，它们足有十多件，错落有致的落在我的目光里，绵延无尽的过去，佛的旨意存证物，充盈，热泪盈眶。

“这间房屋，密勒日巴，一己之力辛苦建成。唯一留下的。”老乡喇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，他的声音震动频率，促使我脱口而出：“法性清净！”

噶举派二祖密勒日巴塑像

凌波微步，身心轻了，我迈着“醉意”的脚步，摇晃着走出这房间，这么说，有些不恭敬，落在文字上，我却也找不出更好的句子，来形容当时的状态。屋外阳光灿烂。

吃了几口咸菜，啃了一个馒头，灌了几口山泉水，我开始爬山，向山顶的那片白云处走去。我决定放弃下午色乡的边贸物资交流活动预演，瞧个稀奇的机会。确实，这两天，在这偏远僻静的深山谷中，在拐弯抹角的地方，时不时的碰见，着不丹国服装的商人，一身的清清爽爽。

爬至半山腰，歇口气，俯瞰塞卡古托寺，寺院顶部平台近似坛城的布局，山谷里流经的吉曲河流宛如哈达，缠绕着它。转头望了一会儿山顶的那块白云，似乎离它近了些，但它保持着静态，一动不动，幽灵白？我的疑惑更深了。

为了早些解惑，我加快了步伐，翻过两道山梁后，坐在垭口处的一块磐石上，向上瞧，不到50米远的山顶下，赫然惊见，一座小寺院内嵌于山体中，山岭被铺天盖地的白色哈达堆满，顺山势，倚寺院两旁倾泻而下，形成了壮观的哈达瀑布流。原来！我在山下望见，像极了的一片白云，它不是白云，而是由无数的哈达聚合后，貌似生成了一片白云，它欺骗了我在远方的眼。

密勒日巴桑敷修行洞纸上写生作品50cmx50cm邝老五

嘴角微笑，光在我的心中敞开。

我回头看着我的来处，究竟爬行了多远的山路？此时，东方山谷处，忽然生起一片白色云雾，塞卡古托寺隐退了。悠忽之间想起，在九百多年前，曾经在此地苦修的密勒日巴，某个日子，他步出洞窟，在外拾柴，抵御饥寒，他那褴褛的衣衫被狂风撕碎，尔后他倒地不起，过了一会，他醒转过来，静坐于岩石上，望着东方山谷生起的一片云雾，触景生情，他的上师玛尔巴就居住在那里，一阵难以忍受的思念上师的情愫升腾。

九百年前的密勒日巴看见的那片云雾，我从塞卡古托寺望着的山上的这片“白云“”，我那时又望见的东方山谷的这云雾，它们是同一片白云么？我一激灵，收回遐思，但我可以确证的是，从那时那刻起，一位伟大的僧侣诗人，望见白云后，给了他灵感，首曲哀歌因云而诞生：

“我的老师，玛尔巴啊

那白云生起的地方，圣洁开放

那庄严石座上

我的上师可安好？

困厄、卑微的我，至诚的渴求

深邃的金刚密续，精湛的那洛六法

口授的四灌顶……

何时才能得恩师亲授哦？

愚蒙、劣毁的我，泪雨滂沱里

深深地思念着上师玛尔巴，您会使我的灵魂苏醒。”

圣者的体悟，生命之水蒸腾，化作云后，降下数百首“道歌”雨露，滋润雪域千年，慰藉众生心灵。

虔敬的心越发深沉，蹑足屏息的我，走入了被哈达层层覆盖的山岭寺院里，来到了密勒日巴尊者的桑敷修行洞中，这是由两个山洞组成，经年累月的苦修磨砺之处，崖壁已光滑，构成彼此相通，能量叠加的殊胜空间，我不由自主地钻进洞中，盘腿坐下，面前一滴一滴的洞顶水珠滑落，落点慢，声音脆响，清凉沁心，滴水穿石，砸出一石臼，成一汪清潭，可映我。我闭目，某种连接本质的通感悄然而至，我开始对前文所谓圣者地“装”的认知感到赧颜汗下，对所谓理性精神的敬畏一下就土崩瓦解了。

想到尊者与荒凉为友，与人类根本的精神孤独结为伴侣，蓝幽幽的时光隧道通达，输送给我一种启示，也就预示了我，至此之后所追寻的道路，去色拉乌孜山洞里模仿尊者此地一样的生活时光；在香格里拉高原夜晚那奇异的一道白光消弭；在尼采墓前听见了此洞里清脆的水滴声；在大理波罗寺修行洞中体验到与此洞里的能量共振。我想要抓住的虚无，贞洁雅纯的白云，终究是要勤恳劳作于画布上，行为实践中的……

我这样想的时候，云就从脑海里飘出来……